「就是因為好吃懶做,

所以他們才會變成街友」、

「街友是擾亂城市秩序的根源」、

「住我家隔壁?

他們會不會很危險啊,放火之類的…」

這是多數人在面對「無家者」時,

第一時間會出現的內心聲音。

「廢材」與「街友」

不知不覺中被畫上等號,

這樣的認知與歧視,

社會上無所不在。

 

但在以服務無家者為宗旨的芒草心協會

任職 4年多的社工李佳庭卻說:

「無家者其實跟我們沒有兩樣,

他們也曾努力工作、有家庭…。

甚至我接觸的個案裡,

很多人從來沒有想過

自己有天會流落街頭。」

 

當社會機制突然失靈時,

今日的他們,

很有可能就是明日的我們。

 

繼續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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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佳庭的一天很常從通報電話開始——

「你們可以來把這裡的遊民帶走嗎?」

民眾大多希望社工們使出渾身解數

讓街友從街頭上徹底消失,

這讓她感到非常難過。

大學讀完社工系後,

她為了實踐協助無家者

可以順利回家的夢想,

立刻搬離花蓮的老家,

一路北上到達台北,

多年來堅持服務著無家者。

 

她看似柔弱的外表,

卻踏著最堅毅的步伐,

在人潮中穿梭、在車陣裡來去,

蹲在不起眼的街角或牆邊的人們面前,

開啟一段又一段對話:

「你吃飯了嗎?」、「你在這裡做什麼?」

遠望就像她在與許久不見的老友對話。

 

每天,她至少有 5、6個小時

在街頭上度過,

陪街友找工作、找房子、發放物資、

訪視個案並記錄狀況,

服務範圍以萬華一帶作為起點,

延伸至台北車站。

 

 

光鮮亮麗的台北車站之下,

住著一群黯淡無光的街友

台北車站是整個大台北地區

重要的交通樞紐,

是一扇與外界連結的大門,

南來北往、國際旅客…匯集於此,

形塑了它一共十層的複雜結構,

一不小心就讓人迷失其中。

這裡同時也是整個城市的縮影,

以地平線為界,

分割成地上與地下兩個世界:

城上的人們過著熱鬧

又光鮮亮麗的生活,街燈閃爍;

城下的人們卻依偎在昏暗的角落,

只求安穩地睡上一覺。

台北車站的地下停車場,

是許多無家者心中

首選的睡覺據點,

因為這裡既能避雨

又能不畏風寒。

 

但 2017年,

世大運在台灣大張旗鼓籌辦時,

政府以接待外籍選手、貴賓為由,

考量到門面的「美觀」,

設法驅趕聚集在車站內

及周遭的無家者,

一夕間他們成了

急欲剷除的「毒瘤」。

車站內貼滿公告:

禁止街友堆放雜物,

否則將直接以丟棄的方式處置...

這些在政府眼中

視為「廢棄物」的袋子,

其實是無家者們全部的「家當」,

裡面裝著毯子、衣服、睡袋…。

 

「為什麼他們一定要

群居在交通樞紐或市中心,

不能選擇其他地方嗎?」

這是許多人的疑問。

社工李佳庭解釋說:

「他們很多人靠

舉牌、叫工、陣頭…維生,

常常清晨 4、5點就要上工,

但街友收容所卻蓋在偏僻地區。

他們要怎麼趕得上?

這個心態不就跟我們

也希望『工作離家越近越好』一樣嗎?」

除了被驅趕的問題,

街友在求職、租屋上也大不易。

多數人在得知他們的身分後

都避之唯恐不及…

「他們連可以努力的機會都沒有啊,

因為打從一開始

他們就被杜絕在外了!」

無家者補足了多數人不願從事的

勞力密集型工作的缺口,

讓城市得以順利運轉下去,

但居住在城中心的人們

卻不願正視他們的存在,

甚至有時希望將他們連根拔起。

 

 

 

街友小胖的起伏人生,

40人送他最後一程

因此,為了消弭人們

對無家者的誤解與偏見、

拉近彼此的距離,

芒草心協會推出了「街遊」計畫——

根據無家者的流浪故事,

安排成導覽路線,

將他們培訓為導覽員,

帶著遊客以徒步的方式,

走他們曾經走過的路、

看他們曾經看過的街頭風景,

以無家者的角度重新認識台北的另一面。

 

已經卸任的導覽員小胖,

他是李佳庭花了將近 10個月

成功培訓出來的第一個導覽員。

年輕時,他本來在家具工廠從事加工,

後來工廠外移到東南亞,一夕間失業。

起初,沒有其他專長的他

撿資源回收維生,

但家人無法忍受居住環境變得雜亂不堪,

雙方起了衝突後,他離家出走。

在街頭徘徊時,

小胖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

最後生了重病。

走投無路之下,他為了治病,

用搶劫超商的方式進了監獄,

一關就是 6年…。

出獄後,

他開始在艋舺公園一帶流浪、做工,

因此結識了李佳庭,

被培訓為協會的導覽員,

同時也成了工頭,

月入甚至可以達 3萬。

可惜好景不長…..,

先前在家具工廠任職時,

因為工安把關不嚴格,

沒多久後…..

小胖被診斷出罹患鼻咽癌,

身體狀況時好時差,

但他仍是堅持著每日上工。

 

某天清晨,

李佳庭在睡夢中被電話吵醒,

接到警察局的告知,

得知小胖離世的事實。

「早上他室友進浴室要刷牙時,

發現他坐在馬桶上一動也不動,

一摸才發現身體已經變得冰冷…..。

前一晚,

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李小姐,工作不要做到太晚啊!』

那時的我趕著核銷,

只是敷衍了他一句。

如果時間能重來的話,

我會叫他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或是去做更多他喜歡的事…..。」

講到這裡,

李佳庭紅了眼眶、哽咽不語。

 

後續她聯繫了小胖的家人、

協助辦理他的後事。

小胖的公祭安排在清晨 6點,

李佳庭本來以為會來的人不多,

但當天抵達現場時

才發現會場擠滿了人:

小胖曾經導覽結識的遊客、志工、

甚至無法親臨現場的人,

也寄來了小卡片.....。

李佳庭把卡片一張一張

覆蓋在小胖身上,

數量多到幾乎遮蓋了他全身。

眾人熱熱鬧鬧送了小胖最後一程。

「小胖離世前,

已經有穩定的工作、有能力租房子,

甚至房間擺滿了他的鋼彈收藏品,

還有一群喜歡他的人…..。

對我來說,

這就是成為社工的重要意義。」

芒草心協會開啟一扇窗,

讓大家拿掉既有的偏見,

看見街友的其他面向。

也因為看見,帶來更多善意,

讓無家者在回家的路上,

走得更加順暢。

 

無家者就像一部精采的小說,

每本都很值得一讀再讀

李佳庭陪著無家者一起

找回家之路的 1500個日子裡,

最深的感觸是,

每個無家者都像讀到一半的斷尾小說,

精彩卻令人感到惋惜。

她說:

「今天我和他們在街頭上碰面、成了朋友,

但一轉身,

就可能今生再也不會碰頭。

個案有時就從街頭徹底

消聲匿跡、人間蒸發

好像不曾存在過。

而我卻連找到他們的方法都沒有.....

不知道他們在哪、過得好不好?」

 

為了不留下遺憾,

她和協會的其他社工們,

無不珍惜與無家者相處的每分每秒,

並推出「真人圖書館」計畫,

讓圖書館不再只限於借閱書籍,

也能借「人」——

無家者本身就像一本本好書,

可以讓大眾借閱,

透過開啟對話,

增加人與人之間的交流,

讓偏見在言語往返之間

自然消逝不見。

「成為社工後,我反而更覺得

是他們在『幫助』我成長——

尊重,是我從他們身上學到的事。」

 

 

沒有人出生就是街友,

我們只不過是比較幸運一點

走入無家者的國度,

深入了解每個人的生命史,

不難發現,除了個人因素之外,

社會結構同時也壓迫著人,

可能是產業外移、工安疑慮、

家暴、疾病….等,

讓這些沒能即時被社會安全網接住的人們,

從有家到流落街頭、

從奮力求生到沉默的絕望。

而我們也許只是比他們更幸運一點——

沒有人出生就是街友,

他們都曾經是誰的孩子、夫妻、親人。

 

若我們只是一昧選擇

以消滅取代並存、以無視取代接受、

以歧視取代理解…..,

那麼有一天,

當我們的幸運消逝、

也成了被社會安全網漏接的一員時,

馬丁‧尼莫拉的詩作

〈起初他們〉就會是可預見且不遠的將來:

 

當納粹來抓共產黨人,我保持沉默。
——我不是共產黨員。

當他們關押社會民主黨人,我保持沉默。
——我不是社民黨員。

當他們來抓工會會員,我沒有抗議。
——我不是工會會員。

當他們來抓猶太人,我保持沉默。
——我不是猶太人。

當他們來抓我時,再也沒人為我說話了。

 

 

 

(本文由 CMoney 團隊採訪報導,未經授權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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